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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2 ? 知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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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2   知院

只聽他又道:“萬安宮一著火,萬歲就會派人來請我。”

青蘿更奇了:“著了火,該請禁衛軍來滅火呀,為何要請你?”

他沒有回答,向她招了招手,然後緩步往亭中走去。

她不明所以,但仍跟著進了亭,只見他往石桌前一坐,指了指那盤殘局道:

“你既不信,咱們就來下局閑棋,等決出勝負,火也該燒起來了。”

青蘿搖搖頭道:“圍棋我倒是學了一點,但太覆雜,我下得並不好,所以不喜歡玩它。”

當初朱祁鈺教她玩了幾局,她下得實在頭疼,為了不壞他興致,她才硬著頭皮學了下去。若是可以選擇,她肯定希望玩自己喜歡的游戲。

“那你喜歡玩什麽?”他問。

“瞎子跳井。”她答。

瞎子跳井是民間的一種游戲,也叫走憋死牛,畫一個“區”字圖形,在最右側畫個圓圈,代表了井,然後對陣兩人各執兩個石子分擺兩側,誰被困到井中算誰輸。

“好,咱們就玩瞎子跳井。”

他重擺棋盤,將多餘的棋子全部歸到一邊,留出一塊區字域,放好兩枚白子和兩枚黑子。

“只是這種一局結束的太快,要等火燒起來,怕是要玩個幾十局了。”

他側攤手掌,示意她先。

“切,小瞧誰呢。”

青蘿挪動面前白子,攻出第一步,給他來了一個下馬威。

他淡定撥動黑子,化解她的攻勢之餘,又反擊回去,她不急不慌,動用另一白子,巧僻新路。

雙方就這樣你來我往,鬥了幾十回合,竟是難解難分,不分上下。

他望著焦灼的棋局,輕聲笑道:

“看不出來,腦子挺好使呀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”

她回他一個白眼,語出反擊:

“看不出來,眼睛有點瞎呀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”

他置若罔聞,指間拈起黑子,思索著下一步。

忽然,明亮的光線自上方灑落。

青蘿擡頭一看,原來是漆黑如墨的夜幕中飄起了一盞盞孔明燈,點點如星光,照亮了整個夜空。

她方想起來,昨日淑妃宮裏有人來尚寢局司燈司領蠟燭,說是淑妃要帶著闔宮上下一起做孔明燈,等今晚吉時一到,就放燈祈福。

只見飄起的孔明燈越來越多,越飛越高,漫天閃爍,一片光的海洋。

忽地,刮起一陣狂風,呼嘯聲中,棋盤上的棋子劈劈啪啪被吹散,紛紛跌落在地,梅林樹葉嘩啦啦作響,天上的孔明燈搖搖擺擺晃動不停。

青蘿的眼睛也吹進了風沙,她連忙低頭揉眼,待再睜開時,夜空中的孔明燈已支撐不住,一盞一盞接連向下墜去,如雨滴一般嘩嘩而落,而那掉落的方向,正是周貴妃的萬安宮!

呼嘯聲止,風停,周遭恢覆寂靜。

一片通紅的火光,自萬安宮冒起。

青蘿驀地回頭看向他。

他眉梢輕挑:“如何?信了吧?”

青蘿也不答話,直直盯著他的眼睛,帶著深深的探究,沈聲問:

“這火是你安排的吧?”

他微微一怔,眉心微蹙,目中流出一抹失望之色:

“你一個小小姑娘家,看年齡不過十五六歲,怎地心眼這般覆雜?”

她長得乖巧水靈,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,正是這種無害氣質,令他那會兒放下戒心,分享了掩埋已久的情感經歷。也正因如此,當她為了小鳥傷心發火時,他才願意耐著性子哄她一哄。

可她此時反應,哪裏像只單純稚嫩的小白兔,倒像是只狡猾多計的小狐貍!

“哼,在這宮裏,沒點心眼,還不得讓人騙溝裏去啊?”青蘿不屑一顧,繼續質疑:“若非是你所為,你又怎能料事如神?”

他擡起手來,做了個發誓的動作,道:

“真武大帝在上,這火若是我安排的,教我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。”

他神情認真,目光坦誠,使得青蘿也不好再堅持己見,半信半疑道:

“你真是這欽安殿的老大?”

“等萬歲的人來了,你自就曉得了。”他胸有成竹。

這下青蘿徹底信了他,再要說些什麽,只見靈香噠噠跑來,一臉擔憂道:

“元尚寢,萬安宮著火啦,不會讓咱們司燈司頂包吧?”

“怕什麽?”青蘿從容不迫,“為防這些後妃拿咱們做筏子,每次領東西時,都是當面點清,雙方同時派人核查,一手交東西,一手簽字蓋章。萬一要把錯推咱們頭上,那就當面鑼對面鼓,雙方對質,甩出文書章印,看她們怎麽說?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靈香松了口氣,與此同時,瞥見了她對面的人,不由得神情一震,眼睛瞬間亮起。

“原來在這兒!”

對面的人此刻卻專註地盯著青蘿的臉,目光探尋,片刻,方緩緩道:

“原來你就是元青蘿。”

“你知道我?”青蘿意外。

他身子向後靠了一靠,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,唇角牽出一抹輕笑:

“久聞大名,如雷貫耳。”

“哈,我這麽有名嗎?”青蘿捧住自己的臉,笑問:“你聽說我什麽啦?”

“聽說你在南海子化險為夷大獲全勝,從一個小小典苑,一躍成了尚寢。”

“嗯,這事確實適合編成故事傳出去。”青蘿頷首,又問:“對了,你叫什麽名字呀?”

“在下周鳴,字辰安。”

“辰安……”她喃喃念著他的名字,嘻嘻一笑:“還蠻好聽。”

他淡淡一笑。

青蘿雙臂撐在棋盤上,身子微微前傾,笑望著他:

“我以前跟著人四處奔波時,也路過一些道觀,那裏邊的老大,都是三十歲往上的道長,從未見過你這般年輕的,不過二十歲,就能當上一觀之主,真是少見。”

他沒有正面回應,學著她的樣子,也撐在棋盤上,與她對視:

“聽說這六局之首,多是三十歲往上的女官擔任,而你才十五六歲就能升任尚寢,真是少見中的少見。”

“我只是運氣好而已,再說了,是從五品暫領,不算正式的。”

她心裏明白,是因為綠竹不願出面,這尚寢的位子才給了她。

“看來我這腦子的確不大好使。”她不好意思地撓撓頭,“明明得道高人就在眼前,卻以為你是吹牛皮。”

“我這眼神也確實有點瞎。”他的身子又往後靠了回去,“明明是深得聖心的老江湖,卻以為是稚嫩天真的小白兔。”

她怔了一下,覺得他話裏有話,正品著時,一名小道士過來,向周辰安躬身行禮:

“知院,萬歲那邊來人了,請您去萬安宮一趟。”

“好。”他優雅起身,從小道士手中接過拂塵,“讓人一會兒把這殘棋收了。”

“是。”小道士應。

黑白棋子稀稀落落亂成一片,青蘿微微惋惜:

“可惜來了一陣狂風,不然這一局,也該分出勝負了。”

“無妨。”

他微微一笑,眉眼霽明,淡若清風:

“世事如棋,步步成局,萬物皆可為子。在紫禁城這座棋盤中,你我對弈的契機,俯首皆是。”

言罷,他輕袍緩帶邁步下階,於穿花小徑中飄然遠去。

青蘿望著他的背影,琢磨著他的話,忽地心頭一動:

“周貴妃、周辰安……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麽關系?”

*****

萬安宮。

青蘿和靈香趕到時,火勢已弱了許多,不斷有禁衛軍提桶出來,從長街兩側的銅缸裏舀水,然後進去撲火,漸漸地,火光滅了,只剩濃煙滾滾,飄蕩四散。

負責救火的禁衛軍有序撤出,直殿監負責灑掃的內侍成隊進入,處理現場。

一些好奇的宮人圍在附近,張望著裏面的情況,其中就有宸妃手下的宮女,大家夥小聲議論著:

“這周貴妃本來是想和沂王多聯絡一下感情,就把他接過來住,誰知道才住了沒兩天,就著了火。”

“唉,聽說有大臣上折,說沂王乃不祥之人,萬歲當年之所以瓦剌被俘,就是被他克的,現今這火——”

“看來是克父又克母呀。”

青蘿聽在耳中,心裏嘀咕:

怪了怪了,原來這火是沖沂王來的,那周辰安若是周貴妃的人,他既早已料到,該讓人提前預防才對呀,怎就任由這火著起來呢?

難道他是淑妃的人?

可他又發誓這火絕非是他安排。

這家夥,到底什麽來頭?又是為誰做事?

正思索著,朱祁鎮乘著龍攆而來,眾宮人紛紛避讓行禮。

隨行的內侍裏有艾望遠,路過青蘿身邊時,與她對了個眼神。

這邊廂落了轎,那邊廂淑妃和宸妃也坐著轎攆趕了過來,兩人一齊朝他拜去。

淑妃一臉自責:“萬歲恕罪,妾帶人放燈本為祈福,誰知竟刮來一陣狂風,沒來由的就著了火,還偏偏著的是萬安宮,唉,妾真是惶恐不安。”

宸妃道:“萬歲明鑒,淑妃姐姐並非有心,天降大火,如何能料?還望萬歲寬恕則個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朱祁鎮輕輕按了下手,“朕知道,你本出於好意,再說這風又不是你刮來的,如何能怪到你頭上?”

“謝萬歲。”

淑妃松了口氣,與宸妃一同起身。

宸妃又面現關切:“聽說沂王在此居住,真武大帝保佑,人可千萬要好好的。”

帝王的眼中劃過一絲不悅,一言不發,擡步向裏走去,淑妃宸妃連忙跟上。

熱滾滾的空氣襲面而來,慶雲齋前的放鴿臺淪為一堆焦木,黑乎乎一片,冒出一縷縷殘留的白煙,飄蕩開來。

繚繞的煙霧中,周辰安負手而立,一襲飄逸道袍在煙霧中微微擺動,宛如謫仙下凡。瞧見朱祁鎮過來,微微躬身行了一禮:

“萬歲。”

朱祁鎮沖他點點頭,又瞅了眼那邊的朱見深,他立在周貴妃身側,卻緊緊抓住貞兒衣襟,只怯生生的望著他,也不敢開口。

宸妃快步到了朱見深身前,拉著他左看右看,細細瞧了個遍,才算如釋重負。

“萬幸,萬幸,總算沒傷著。”

朱祁鎮嘆了口氣,轉頭去問周辰安:

“白日裏你說卦象顯示,宮裏今晚會出現祥瑞,怎地祥瑞未出,反倒起了火呢?”

“萬歲,這是無妄之災,您要嚴懲縱火之人啊。”周貴妃說著,狠狠瞪了一眼那邊的淑妃。

淑妃連忙縮到皇帝身後,他面現不耐:

“淑妃也是為了祈福,再說了,這風又不是她刮來的,如何就變成她縱的?”

“是呀。”宸妃連忙打圓場,“要怪也該怪那陣風,淑妃姐姐也好,貴妃娘娘也罷,都是被那陣風給拖累了。”

帝王又望向那一地狼藉,話裏有話:

“說來也怪,怎麽別的宮不落,偏偏落這裏,怕不是什麽兇兆吧?”

“萬歲多慮。”周辰安不慌不忙,微微笑道:“此乃瑞火,非是兇兆,正是卦象顯示的祥瑞。”

“哦,何以見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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